8月3号 文学奖的作品公布在ICS的网站了
序:
以下是我在2011年拉曼大学文学奖,散文组的获奖作品。内容记叙了去年(2010)校庆时候,我很任性的买了车票,义无反顾的想要回去逛校庆的心路历程。现在,掐指一算,都已经快满一年了呢。
原来,宽中哺育了我六年,;当六年期满,我离开后,却成了我创作人生中一段很精彩以及很重要的养分。
记忆中的那六年里,所有的人事物,包括那一草一木,至今都仍然活鲜鲜的以一种动态的方式在脑海中存在着。记忆里面的我们,谁都不曾老去过,只要有人还记得……
在此感谢宽中,也祝您今年:“98岁生日快乐,万古长青……”
《回.声》
于是,我毅然的买了晚上九点十五分的车票,拖着简单的行装,踏上归途。
这个八月天,不知是怎么的,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幻听弄得心绪不宁。是不是在外面呆久了,所以一直听到有人在叫你回家。现在正值农历七月,想起来挺毛骨悚然的。我们再世为人,个个都是异乡客,因为我们从来就不属于哪里,我们只属于我们母亲的子宫。然,人是恋家的,在外呆久了,自然而然会想回家。母亲本是不赞成我搭夜晚的那一班车,因为是农历七月,再加上近来南北大道时不时都有车祸的消息,叫她甚是提心吊胆。任性的我,还是选择买了最迟的那一班快车的车票。年轻气盛,勇字当头,再加本身就已经百无禁忌,所以并不觉得农历七月十六有什么不妥。其实,比起禁忌,我更害怕错过,最害怕那一句:“我们总是这样,不断地错过。”上了车,才发现有超过半数是我中学的学弟妹,寒暄几句,原来我们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的。有时候,我真的觉得,中学六年的教育真的很了不起。了不起在于:教出来的不一定每一个都是人才,但无论是哪一位毕业生,都对她怀着一颗归属的心。其实,一股“非做不可”的信念,往往可以冲破所有的禁忌,至少,这个年龄的我,此时此刻,可以深深的感受到这一点。
回家的路上,巴士穿过了一个荒野小径,路的两旁都是树,鲜少路灯,巴士行的慢,很多匿藏了许久的往事,都喜欢在这样的气氛被逐一的摊开来,细细的数着、咀嚼着。
不知有多少的日子,我再也没有看过那种用四方形的木为杆而架起的路灯。这里的路灯,有着明显的木痕,有的已经开始倾斜了,在纵落交错有致的灯光下,木杆覆满了青苔,有的青苔把木痕的表面都给覆盖了。是有多少饱经风雨的楔子,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青苔的荫蔽下,从此再也默不作声,深怕会扰了这时代嬗递的呼吸以及节奏,所以宁可静静地蛰伏在透着光的青苔底下,任凭自身腐朽也好、被剥蚀也罢。
曾经听过家乡有着这么一句话:“十五的月亮十六圆”。正是农历七月十六,月色是如此的静好,也如此的温暖,月光均匀的撒在这荒野的每一寸空灵上面。晚风撩得树影婆娑摇曳,却怎么甩也甩不掉那一簇簇沾了一身的月光。我从来就不觉得八月十五的月亮会特别的圆,特别的美丽。如果说它美丽,也只因披上了一个横穿了亘古的美丽神话的薄绢。我也不觉得,农历的七月就是特别的诡异,或是特别的邪门。一路上,我想起初中时,一位华文老师告诉过我们一个发生在农历七月的古老故事:目连救母。这是一个充斥着感恩的月份,让人看见了月亮,会不禁的想起远远思念的那方,是否也因为如此静好的月色而露湿衣裳。
我喜欢夜晚,喜欢夜晚中的静谧与祥和,还有那带一点点暧昧的颜色。我大概是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,爱上了夜晚。那时临近校庆,乐团每每练习至夜晚。练习结束后,我必须一个人走着一段长长的路,从练习室走回宿舍。回去的路上,我能够很清楚的听见,校外夜晚的街道竟都是往来熙攘的汽车喧嚣,而我却选择了让那街道以下浅浅海湾洄澜拍岸的隐隐低吟,一路上伴着我,循着操场、阶梯回去。生平第一次感觉到,偌大无人的校舍,散尽了白天那一种青春活力的气息后,原来是那么的安逸,像是一个躺坐在藤制摇椅上,持着扇子,偶尔摇曳一下的老者,缓缓的潮汐声浪是她吐纳着的呼吸。尔后,每一次走这一段路,都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。且循那一高一低的阶梯,起起伏伏叠叠宕宕,像是循着老者脸上的皱纹,尝试寻访一些白天不曾被注意,却又深深镶嵌在阶梯行间的轶事,然后一步又一步的贴近她的温暖。一个人走在夜晚无人的校舍,我的心里是踏实的。我喜欢听海风刮过两幢大楼的中间时,发出的回声。那是,岁月的声音,不知是哪个时候、哪一个人遗落在这里的声音。我听不懂里面的故事,但我乐于听见这不知穿越过多少时空,夹杂着多少动人故事,越过身后、走过发际、绕过耳畔,却怎么也听不懂,又挥散不去的言语。
荒野的路上,我听见巴士的引擎“嗡嗡嗡嗡”的作响,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声音呵。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,我可以感受得到沿路两旁的树,摩挲摩挲的在沙沙的作响,夹带这一地洒下来的白色月光。试听听那引擎与自然,一重、一轻交织在一起的声音,在皎洁的银轮下奏响,夜幕是你的剧场,所有过客都是你的听众,就以这样的方式响着、奏着,却又不知成了这些年多少故事的背景音乐。已经隔了一年,我要再度的踏足那一个装了我中学六年回忆的音乐盒。我相信,一切的景物、还有人事,将不会有多大的改变。我上课的课室、我寄宿的宿舍、我练习的团室、我的老师,还有那蓝蓝的海、操场边缘的黄花树以及楼前的那几株开花后,又很快就会凋零的印度蔷薇。这些一景一物,竟成了我在这空间存在过的记载,那落了一地却又被拂去的黄花,就这样辗转的成了当时那个少年一瓣又一瓣积累的愁绪。
那么,声音呢?那六年的声音呢?藏到哪儿去了?声音以波的形式传播,有高频率、有低频率。我要去哪儿找寻我这六年的声音呢?毕业后,我常常会梦到过往,但是,不知怎么的,梦见的次数就越来越少。过往的梦境没有声音,这样的空间不具备声波传送的功能。如果把我的过往,拍成一部电影,就像日本电影《下一站天国》的剧情那样。而我的电影,应该只有那窸窸窣窣的背景音乐,有风声、有引擎声,不会有任何的对白。那些已经消散的声音,不会给我留下线索,一切的一切,或许只有风知道、花知道、草知道……也许就是因为这样,你才会觉得,过去总是那么的美好,因为过去不像未来,总会有一些你感受过,又或是你知道,却又已经找不着、抓不到的东西。
我才发觉,过往那些零碎的画面能够用相机一片、一片的掠下;曾经那些的动态记忆,可以轮动着黑胶卷,以淡黄得几乎暗哑的色系去捕捉出那一幕、一幕岁月的掠影;但,唯有岁月的声音,是如此的轻盈,是那一种悬在草间饱和的露珠,只要你稍微快速的从它身旁走过,一有个不慎,就会摇落那一落地就会化尘泥的声音。那样的声音,没能剪辑,也没能摄下,只能够用成长来记载它从你指缝中、耳际旁流过的线索。那样的轻盈,只能够用感恩来盛。
回过神来,月亮已经升到夜空的顶端,巴士已行在南北大道上。我看不到月亮,却能够感觉到流泻下来的光,柔柔的洒在那车窗倒映的脸,洒在窗扉半掩的脸。像是一双斑驳却又温热的手在抚着归乡游子的脸庞,眼眶不自觉湿湿的。我缓缓的合上我的双眼,却不希望陷入深深的酣睡。我怕睡的太沉,会听不到回家路上,巴士引擎发出来那一种嗡嗡嗡嗡作响的声音,我怕抓漏了那些随时会向我诉说故事的声音的尾巴。但我期待一个好梦——一早醒来,我依旧身着那熟悉的雪白校服配上那七颗铜制的校扭,神采飞扬的踩在草场中央列队,在那股咸咸黏黏的海风送爽下,伴着管乐团的节奏,高亢的唱着国歌与校歌,并向你轻嚷一声:
“九十七岁,生日快乐,万古长青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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